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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的年味
■ 徐娟
  故乡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地方,总有一些羁绊,牵住脚步。故乡无声的呼唤却是想来就来,比如在欢喜亦或忧伤的时候,比如过年过节的时候,总有一些别样的滋味独属于故乡,独属于“那个时候”。
  印象深刻的是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过年的场景,我们家在开县(现开州)县城东街上,那时祖辈尚在,有外公外婆、舅舅舅妈、姨妈姨爹、兄弟姐妹十几口人的大家庭,一家之主的外婆主持我们家的过年大事。
  每年腊月二十几,当我们背着“胡萝卜呡呡甜,看到看到要过年”的儿歌时,家里的大人就开始忙碌了:磨汤圆粉、做醪糟、做咸菜、熏腊肉、炒瓜子、炒花生、洗床单被褥、大扫除……这些事都是外婆、舅舅、舅母、姨妈、姨爹分工合作亲力亲为,儿时的我们都坚定地认为过年是家里最大的事。
  我们家是怎样过年的呢?
  团年:我们家的团年是庄重的,一家人在入座之前,桌上的酒杯里斟上酒,碗里盛上饭,外公外婆口中低语着,然后将酒倒在地上,这是在敬祖先。接下来,大家入座,当年龄最大的外公先动筷子后,我们就可以大快朵颐了。团年饭较之现在虽不丰盛,但猪头肉、猪尾、鱼是少不了的,含有一家人“有头有尾”、有“余”之意。菜的做法大都是蒸、炖、拌、红烧的,就是没有炒的。菜的摆盘也很用心,比如蒸“头碗”(酥肉),先用一个小一点的碗摆上酥肉,再放上几块土豆,上锅蒸好后,将小碗反扣在盘子里,好大一盘肉菜的感觉;拌菜也是一样,将切成薄片的肉菜摆在碗里,再放上莴笋丝、胡萝卜丝、豆芽等,反扣在盘子里,又是一份精美的菜肴。记得特别撑盘的是用蒜苗白色部分挑出的“蒜花”,几个就能放一盘,但它的辛辣味太重,我们小孩都不会动它。印象很深的一个菜是大肘子,团年这天都不会动筷子,一直要摆到初三,外婆才将其划小,大家才能吃。后来才知道,这道菜叫“看菜”,如果开始就吃了,后来的几天就没有像样的菜了。记忆里我们家的团年饭有在大年三十早上的,我问过外婆为什么,她说:“越吃越亮。”
  封岁、守岁:大年三十晚上,大人小孩集中在堂屋,外婆端坐在椅子上,我们表兄弟姐妹一个一个上前说自己一年来做了哪些好事、犯了哪些错误。轮到好坏都还分不清的我,实在不知道怎么说,就照姐姐说话再说一遍,大概检讨最多的,就是不爱干净,外婆会象征性地用“条子”打手心或者屁股,并告诫过年规矩,过了这一关后,就开开心心给舅舅、姨妈拜年,讨压岁钱。这叫“封岁”,很有仪式感。接下来就是一家人围坐火炉旁,吃花生、瓜子、水果糖、爆米花,摆龙门阵。这天晚上,大人是不催小孩睡觉的,这叫“守岁”。
  我们家还有个很奇怪的节目,大年三十晚上,小孩子要去看清洗干净的“尿罐罐”底,说是看了不会得“火巴眼”。现在我也没有搞清它的来龙去脉,只有将它纳为“玄学”。后来外婆去世了,这个节目就不再有了。
  初一抢宝:我们家将初一早上吃汤圆叫“抢宝”。一大早,外婆煮好汤圆,就会大声喊“抢宝咯……”。小孩们争先恐后跑到灶屋,外婆会一一问:“吃几个汤圆?”一般都会按照外婆之前的嘱咐报双数,如果说:“两个”,外婆就会说“二红喜”;“四个”就会说“四季发财”;“六个”就是说“六六顺”……当外婆笑眯眯地将珠圆玉润象征“宝”一样的汤圆舀到我们碗里时,新年就开始啦!
  早早就被告诫,过年这几天,说话做事要特别用心,比如:小孩子不能吵嘴、打架、打碎东西,如果不小心打碎碗盘,马上说“岁岁平安”;只能说“添饭”,不能说“要饭”;见到锅里煮的东西只能问“熟了没有?”不能问“好了没有?”(好,有对病人问候之嫌);初一只能吃团年剩下的“压岁饭”,不重新煮米饭……这些规矩还只能照做,不能对外说,大概这些在当时属于要破的“四旧”吧。
  每逢过年,在外地工作的舅舅、姨妈、姨爹就要赶回家,过年就成了家人团聚的狂欢、亲情凝聚的纽带。
  过年,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,一次次认认真真对待,一餐一饭里,延续家族的故事。过年,它承载了家人的期盼和祝愿,就有那么一点点家庭般的宗教感和神秘感,儿时年味也就格外特殊,格外飘香!
  (作者现居四川省成都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