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李星
　2007年，世界人民记住了中国有个三峡，三峡记住了有个开县（现开州区）。开县老城，淳朴得像石头一样厚重和沉实，岁月触摸的痕迹，早已冷凝成宽阔而笔直的路。父辈的遗嘱，注入后代的颅腔，铸造出亿万年沉默后的疯狂与一幢一幢不刻的宣言，让1800年的历史再次成为历史。2007年，我们把失掉家园的痛苦，放进搅拌机里研磨，然后高傲地穿越都市腹地，于是，一座漂亮阳光的新县城呈现在我们的面前，随便看一幢建筑物，就能谈论一天，然后把它印成一张片，由开州大道经南山遂道走出去，可以一路高呼，这就是开县新城，来自刘伯承元帅的家乡。
　　我是历史的思念者，又是幸福的享受者，虽然老城已沉入水下很多年了，但我还是怀念老城的点点滴滴，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，充满了烟火气，歌舞升平人间盛世被展现得淋漓尽致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当时开县老城很小但很精致，有数不清的巷子，就像是一幅抽象的国画，被画家扭弯，点缀在县城的各个角落。开县老城究竟有多少条巷子，恐怕谁也难以一口报出个准确的数来。
　　我是住在老城鄢巷子的，鄢巷子位于狮子楼临大南街和东渠河，属于繁华的中心地带。鄢巷子很旧很长，刷皮鞋的和修鞋的把巷口堵得满满的，经常引起纠纷，但小城人的豁达多是说两句便各自离去。小巷里有一幢房屋可以追溯到四十年代，地面还是用条石砌成。熟悉小巷的人不会忘记，小巷每天歌谣般的吆喝，是我们开县人粗犷的表现，也是一种生活。日子久了，一天不听到这种艺术味很浓郁的声音，还有种深深的失落……
　　天刚刚睁开蒙胧的睡眼，我们巷子里就开始忙碌起来。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伴着“卖糯米糕——糯米糕——”的吆喝声由远而近传来，特别是“红豆糯米糕”这几个字音拉得特别长，声音略有沙哑但很有节奏感，像是在诉说一曲曲生活之歌。我有时也会买上几块，看着卖糕妇女冻得红通通的带着羞涩的脸，总觉得她的人就和糯米糕一样朴实香甜。吆喝“买九龙米，打高粱酒哟”送米送酒的是一中年男子，他每天蹬着三轮车，就在这个时间准时而来。他算流动卖货界的“翘楚”了，有车和扩音器，他是先将吆喝声音录下来，然后用扩音器反复播放，这样一天到晚人就不累了，我不免为他的聪明而暗自叫好。最有特色的乃是横街子那个卖豆腐脑的，一辆改造的三轮车，装着豆腐脑、调味品、各种一次性碗，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。他家是卖豆腐脑的世家，几代人都在做这个生意。他那声“买——豆腐——脑——哦——”的声音尖高而圆润，后面的尾音又带着伪娘的腔调。还记得有一次我遇到他，我曾和他调侃道：“你的声音可以申请专利了。”他说：“没关系，开县不会有人能喊出我一模一样的声音的。”说完很自豪的骑着他那辆自制流动豆腐脑车吱嘎吱嘎地离去。声音最大莫过于吆喝“磨剪子——启菜刀——”一条板凳上绑着一块磨刀石，扛在肩上走巷串户，“磨剪子——启菜刀哟——”吆喝得家家脑袋往外伸，喊道“磨剪子的，声音小点，把我小孙子吵醒了，我要找你算账。”磨剪子的取下嘴里长烟嘴喃喃自语道：“不得了！”便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。当大家都认为这下可以清静一下了，“有没得破书、旧报纸卖哟，烂凉鞋烂锅废铁的卖呦……”吆喝声又在小巷里响起。开县人一定不会忘记这位收购废旧物品的人，他挑着一个担子，走一处吆喝一声，满巷不见其人就能闻其声。不过，小巷的居民对收购废旧物品的吆喝不太感兴趣，无人探头，也无人应声。“有没得破书、旧报纸卖哟”的吆喝伴随他的担子一摇一摆地慢慢消失在小巷尽头。
　　夜色微降，小巷开始忙碌起来，一辆辆板板车拉着桌子、椅子等物品往外走，他们大部分都是下岗青年，天天都要在大南街去摆夜市。偶尔来一辆黄包车阻塞交通，引起一小阵“口水战”。然而小城人是豁达的，几分钟便烟消云散。小巷的人很朴实，就如他的吆喝声一样。
　　小巷的吆喝就如重庆人离不开辣椒一样，让人久久不能忘记它的原汁原味，味浓、味美、味久……突然又想起那个卖醪糟的今天怎么没有来……
　　（作者系开州区作家协会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