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版阅读请点击:
展开通版
收缩通版
当前版:04版
给老师拜年
■ 向萍
  小时候,我家兄妹多,父亲在运输社赶“牛拉车”,母亲是一位家庭主妇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生活十分拮据,但这并不影响父母穷尽一切也要让我们多读书。
  我的小学启蒙老师姓付,名征奎,个子娇小,身体孱弱,对学生就像对待自家子女一般,有时像慈母,有时胜严父。
  我自幼爱学习,连任多年班长,是老师的得意小门生,更是她的得力小助手。
  每逢夏天,学校规定学生要午休,学生到校就在各自教室里睡午觉。值周老师四处巡逻,每班配有专门的纪律员,我便是付老师钦点的“午睡监督员”。
  听话的我,时常拿着老师的“令箭”对其他同学发号“施令”,颇有几分“小老师”的范儿。
  班上有位男生叫波,成绩倒数人又调皮。有一次,正值李子成熟,波在座位上假装睡觉,却悄悄“噗嚓、噗嚓”地啃李子。
  我慢条斯理地从讲台上走下来,一边佯装给同学们扇扇子,一边用双眼扫视教室,循着声音很快就发现了“敌情”。
  我来到波的面前,波有些惊慌失措,急忙侧身倒下,横在板凳上装睡。这一躺不要紧,李子“叮叮咚咚”地从衣兜里倒了出来,并顺着教室地板四处滚落。教室的安静,瞬间被李子敲打地板的清脆声打破,惊醒了不少同学,部分“好吃佬儿”索性翻身下地,捡起李子吃起来……
  这件乱成“一锅粥”破坏纪律的事,当然会被捅到付老师那里,波自然受到一顿严厉批评。随后,付老师又交给我一个重任,让我“一对一”帮助波,好好改变这个“落后生”。
  老师有令,岂能不执行?每天放学后,我便守着波做完作业才回家。
  波确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,做作业鬼画桃符,板凳上像有钉子,时常坐不了多久,就频频往厕所跑,甚至以上厕所为由逃之夭夭。
  向来做事较真的我,对波一番跟踪追击,追至男厕所才“望而却步”,还傻乎乎地在厕所外边等着,一直等目标出现……
  或许就是这股子认真劲儿,小时候的我颇受付老师的信任,很多班务工作她都放心交给我,我也干得心甘情愿。
  不过,我也偶有犯浑的时候。
  有一次,我借了一本厚厚的连环画,之前约定了还书时间,却因有事一时没看完,忍不住在课堂上偷看起来,而且刚刚在付老师宣布了一条重要纪律之际:“不准上课看课外书籍,只要我逮住了,当场就撕掉……”
  那一次,我在课堂上猫着腰,看得忘乎所以,以至于付老师来到我面前,还浑然不知。
  “呼”的一声,生气的付老师从课桌下抢过我的连环画,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“哗”地撕成了两半……
  “哇”的一声,我情不自禁地哭起来,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。我是为那本撕坏的连环画哭得稀里哗啦,因为那是借的,撕坏了要赔。
  中午时分,付老师通知我去她办公室。
  昔日几步就到的办公室过道,那天显得出奇的漫长,忐忑、悲伤、焦灼、后悔……心里五味杂陈。
  “我知道你爱看书,这是好事,但你要分时间。你是班长,更要带头遵守纪律,记住了没?我给你订好了,拿回去吧……”付老师边说边拉抽屉,拿出上午撕掉的连环画递给我,声音低沉,态度和蔼,语重心长。
  看着付老师递过来的连环画,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明明当众被撕得一分为二,现在却像变魔术一样完好无损。
  顿时,我的鼻子一酸,眼睛里似乎有千万条虫子在蠕动,望着眉目含笑、慈祥可敬的付老师,眼泪再次涌了出来。
  付老师对每位同学都很负责。班上有位女同学,因为家里困难,家长欲让她退学。付老师带着几个同学专门到她家里,送去文具和衣物,还承诺帮她减免学费,最终把她留了下来。
  “我们这一班呀,我真呀真喜欢啦,全班的同学有五十六,有大的小的,高的矮的,还有那胖的和那瘦的,有的说话像喜鹊叫……”付老师的这首原创歌曲,我至今都能从头到尾清晰哼唱。
  付老师爱我们,我们也爱她。有一年深冬,天气奇冷无比,一大早,付老师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教室,声音沙哑,咳嗽一阵接一阵。看着这一幕,我们心里都很难受,课堂纪律超出寻常的安静,连平常几个调皮的“捣蛋鬼”,都变身懂事的“乖娃娃”。就这样坚持了两天,后来付老师撑不住了,一连几天都没来上课。
  我和同学们担心极了,大家拿出零用钱,买了水果和小礼物,邀约一起看望付老师。一群小学生宛如一群小麻雀,围在付老师身边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那场景,像极了久未见面的重逢,温暖、温和、温馨。
  临近春节,给长辈拜年是小时候过年的传统节目。一天,母亲正在堂屋准备拜年的礼品,四方木桌上,放着一袋袋包装好的白糖,还有一摞摞面条。
  “我要去给付老师拜年!”我望着母亲,主动发出申请。
  “给老师拜年?”母亲觉得有些诧异,随后她点点头,拿出一包白糖,放在一个蓝色布口袋里递给我,连连说:“嗯,是该给付老师拜拜年!”
  就这样,我挎着一包白糖,沿着蜿蜒的公路,一直走到铁桥中学付老师的家。
  付老师家里客人不少,看见我的到来,她满是惊喜,一边乐呵呵地介绍,一边张罗着给我拿糖和水果,并叮嘱我一定吃了午饭再回家。
  那天的午餐非常丰盛,席间,付老师不停地给我夹菜,我小碗里的菜垒得像小山。临走的时候,付老师特意拿出一大袋高级糖,花花绿绿,包装精美,这些糖果,我从来都没见过。我满是欣喜、满是感动,似乎得到了最高嘉奖。拿着这包精致的高级糖,甜津津,乐淘淘,一路小跑奔回家。
  “天啦,咱们拿包白糖,换回来这么大一包高级糖,这个年拜得太不好意思啦……”堂屋里,母亲一边拿着高级糖颠来颠去看,一边跟父亲絮絮叨叨地说。感激、感动、感慨的叹息声,穿过窄窄的小巷,那么悠长……
  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、开州区作家协会副主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