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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
■ 郭小勇
  时间如飞驰的列车一晃而过,转眼间,父亲已离开我三个年头。
 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,但工作之余、睡梦之中,与父亲“相见”的次数却越来越多,画面一次比一次清晰,对父亲的思念在逝去的时间里越熬越浓。
  和世上大多数人一样,父亲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。他一生能拿上桌面炫耀的事情少之又少,唯一的一件还是他的舅舅、叔叔告诉他的,那就是他的出身和童年生活,但他对此没有半点记忆。
  1943年,父亲出生在南雅镇一个开始没落的大地主家庭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父亲出生就有奶妈照看,在同村孩子眼中,父亲绝对是“少爷”般的存在。
  世事难料。父亲三岁那年,他的母亲因病去世,六岁时,他的父亲又离他而去。他和大几岁的姐姐一下变成了孤儿,靠姑妈、叔叔等同族长辈救济生活。
  1954年,父亲的姑妈因劳累过度、营养不良离开了人世,失去资助的父亲只能依依不舍离开学校回到农村。
  1960年,正是困难时期,想吃顿饱饭在当时都是奢求。为了活下去,父亲的姐姐嫁给了铁桥镇南山上一个生产队的队长。不久后,父亲也跟着姐姐上了南山。
  在姐夫的帮助下,父亲搭建了一间茅草屋,并在煤矿找到了一份下井挖煤的工作,过起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。
  1966年,四川省雷波森工局来开州招工。雷波县地处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,条件十分恶劣,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。“我就不信比挖煤还辛苦。”父亲想都没想就报了名。几经波折到达雷波森工局后,父亲和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乡被分配到212林场。
  经过简单培训后,工人们分别从事伐木、养路、机修、运输等工作。父亲因挖过煤,身体素质好,成了一名伐木工。
  伐木工是林场最辛苦、最危险的工种。刚开始没有电锯,伐木工只能两人一组,靠拉钢锯伐木。父亲和他的搭档九死一生才达成了默契,练就了一身过硬本领。
  1968年春节,父亲回家探亲,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母亲,两人一见钟情。婚后,母亲随父亲去了雷波森工局。
  1970年,父亲有了第一个孩子,也就是我的哥哥。1974年,我出生了。我的出生对于父母来说应该是个意外,因为他们原本没打算要二胎,不知是当时检查设备不准还是医生没说实话,说怀的是个女儿,父母才同意生下我。我出生后,虽然不是女儿,但已成既定事实,父母也只能坦然面对。
  我小时候肠胃不好,父亲听一位老中医说鸡内金可以治我的病,从那以后,不管谁家杀鸡,父亲都会厚着脸皮去要回鸡内金,用柴火烘干磨成粉后熬米粥给我喝。
  很快我到了读书的年龄,在我的印象中,父亲从来不关心我的学习,也从不过问我在学校的情况。“读书是你自己的事,我的责任就是让你吃饱穿暖。”每当我埋怨父亲时,他总是这样说。直到我当了父亲,才体会到父亲是因担子太重,只能把对我的关心、关爱藏在心里。
  1990年,初中毕业的我考上了四川省西昌师范学校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,很少喝酒的父亲让母亲做了几个好菜,把自己灌了个半醉,不善言辞的他话也多了起来。“你3岁那年有天发高烧,当时雪下得很大,我背着你在齐膝盖深的雪地里,走了几个小时才到医院。”那晚,父亲讲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。从父亲的话语中,我才真正认识了父亲,这么多年来,他把对我的爱都深埋在了心里。
  父亲在林场少言少语、与世无争,事事都让人三分,让我觉得他很懦弱。“争赢了也不多长一块肉,争输了还生闷气伤身。”父亲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。
  父亲平淡无奇的日子一天天飞逝,很快他到了退休的年龄。可能是在老山林里待得太久的缘故,刚退休那几年,父亲还无法适应家乡的生活,有些茫然,每天不是长吁短叹,就是与电视为伴。
  1998年,我儿子出生,父亲如获至宝,生活才有了乐趣。父亲有事没事就逗孙子玩,一向节俭的他也变得大方起来,给孙子买东西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  我儿子读书后,父亲也总是争着接送,他还监督我儿子完成作业。“以前工作忙,没时间照看你,现在好好照看一下孙子,弥补一下心里的遗憾。”对于孙子的爱,父亲从不掩饰。
  在父亲的一路陪伴下,我儿子读完高中,考上了大学。“孙子一直都是我带的,现在都读大学了,了不起吧。”孙子读书厉害,成了父亲时常炫耀的事。
  2017年的一天,父亲说胃疼,去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,发现肝和胆上有低密度影,怀疑是长了肿瘤,需要进一步检查。我没有把实情告诉父亲,只说是胆结石,需要尽快手术。为了方便医保报销,我们商定到四川省林业厅职工医院去检查治疗。
  四川省林业厅职工医院位于成都市,当天我们开车赶到成都市时,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。那晚成都下起了倾盆大雨,让我本就忧伤的心情跌到了最低谷。
  第二天一大早,雨停了,父亲早早起床出门,在酒店外转了一圈。“退休后就没来过,成都变化太大了,现在都找不到方向了。”眼前的一切,让父亲既兴奋又失落。
  “不论检查出来是什么病,都要告诉我,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活着。”检查前,父亲对医生和我恳求道。没有奇迹发生,通过检查,父亲被确诊为肝癌晚期。当医生将这个结果告诉我和父亲时,我如同五雷轰顶,父亲却异常平静。
  “无论手术与否,大约还能活3年。”医生给出了保守治疗和手术治疗两种方案,父亲选择了手术治疗。因为医生说过,手术后可以减轻不少痛苦,病人活得更有尊严。父亲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见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吧。
  做手术的头一天,父亲让我带着他去了武侯祠、荷花池,因为这两个地方是他几十年前来成都还记得的地方,他想再去看看。
  “都快80岁的人了,还有什么怕不怕的。”手术做了6个小时,父亲被推出手术室时已经是下午3点了,苏醒后的他反而安慰起我和母亲来。
  父亲很坚强,手术10天后就出院回家了。从那以后,父亲变得乐观开朗多了,每天和左邻右舍摆摆龙门阵,还买了一台收音机,时不时听一听他打小就爱听的川剧。
  “我一定要送你去读研。”2020年10月,儿子考上了研究生,2021年9月就要去新的学校读研。此时身体已经很虚弱的父亲兴奋地说,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送孙子去读研。
  父亲的愿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。2021年2月,父亲离开了我们,享年78岁。父亲走得平静而安详,保留了他与病魔斗争后应有的尊严。
  “雷雷研究生毕业没有,工作找到没有,你母亲身体还好吧……”昨夜我又梦见了父亲,他在天堂那边仍牵挂着我们。梦醒后,枕巾已被泪水湿透,我心里默默念叨着:“父亲,我想你了!”
  (作者系开州区融媒体中心职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