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3岁的小姑患了肺癌，病痛已折磨她整整半年了。在她弥留人间的最后时刻，我和妹妹顶着烈日酷暑，回老家去见她最后一面。这一见，使我对人世间错综复杂的情感有了新的认识和体验。
　　在小姑的病榻前，围满了亲人和乡邻，那个紧握小姑双手、哭得声嘶力竭的人是我82岁的老父亲。父亲和小姑这一对苦命的兄妹，都相继患了绝症，他们的身体在遭受癌魔的吞噬，他们的生命都进入了倒计时！
　　死亡的过程是可怕的，尤其是肺癌病人最后的日子。小姑的每一次呼吸，都会把整个上半截身子拉扯成半坐姿，然后又重重地跌下去。小姑每一次痛苦的呼吸，都拼力长长地叫一声哥，双手拽得紧紧的。妹妹受苦哥哥欲替不能，妹要先哥一步走了，哥痛不欲生。那一声声悲天呛地的呼喊，在场人无不为之泪下！
　　父亲姊妹四人，大姑早故，叔父远在新疆。爷爷在父亲15岁那年就去逝了，长兄如父，父亲在未成年时，就担起了一家五口的生计。自从1978年奶奶去逝后，我的叔父和姑姑们就将孝敬奶奶的那一份心情和物质，都转移给了父亲，离得最近的小姑更是倾其所有。
　　“哥，我今天去河坝上沙赚了16元，给你10元去买烟吧。”“哥，我今天买了新鲜肉，给你蒸了一碗汽水。”“哥，我今天煮了米茶和腊肉，你到我家去吃饭吧。”“哥，我今年种的芝麻卖了80多元呢，给你50元赶场去吃点儿好的。”“哥……”老泪纵横的父亲，望着打了镇静剂后奄奄一息的小姑，泣诉着善良的妹妹一辈子对他的好。
　　我看过韩剧《蓝色生死恋》，为剧中那一对没有血缘关系，而有亲情加爱情的兄妹之生离死别，从第二集开始流泪到结尾。今天这一幕一奶同胞的兄妹亲情，生离死别的场景又怎不令人心碎！
　　在那些儿多父累的年月，小姑家的日子比我们家好过，她常常背着姑父，把家里的东西往我们家里拿，姑父去逝后，她就像上交公粮一样，无条件地把什么东西都往我们家里搬。我们从小就感受到小姑的好，所以，我们姊妹五人在小姑的晚年，都给予了她亲娘般的回报。
　　两个老表工作脱不开身，我的两个弟弟就担起了儿子的责任，家里吃点儿好的都少不了小姑。尤其是在小姑病重期间求医拿药，日夜守护在小姑的身边。我和妹妹从工作以来，就在对她尽女儿的孝心，衣服、首饰、吃的、用的，都与我的母亲享受同等待遇。
　　小姑即将撒手人寰，二弟开着车在为小姑置办后事物品，小弟坐在小姑身边，一只手在为小姑打扇，另一只手，一会儿为小姑理理头发，一会儿摸摸小姑的脸，一会儿为小姑把把脉，一会儿俯身听听小姑的心跳。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，无声地滴落在小姑的身上。
　　姑父离开人世十年了，两个儿子都远在深圳，儿子邮回的钱小姑不舍得花，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。一个孤独的老人，节衣缩食积蓄了两万多元，除去深圳享受坐飞机的费用外，留下一万多元，在她生命垂危之际交给了儿子，并交代要用这钱为她办理后事。两个儿媳及孙子们尚在归途，小姑没有咽气，是在等着看她们最后一眼，两个儿子捧着老母亲的遗物痛哭失声……
　　人世间的情感是多么的微妙啊，亲情、友情、爱情、感激之情……至高无上。只叫人生死相许的爱情，可以因爱成恨，一不留神会转移。天长地久的友情，一不小心会中断。唯独亲情是割不断的情，是不图回报的爱。在生离死别的那一刻，任何情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，任何爱都会暗然失色，唯有亲情的伟大与无私，才配为人间第一情！
　　（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