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，难得的冬日暖阳，花店门口，一位俊俏的姑娘，系着围裙，蹲坐地上，正在加紧打理着刚刚到货的红玫瑰，地上，几支蔫达达被淘汰的玫瑰花，被散乱地搁在一堆杂枝上。
　　“老板，这几朵花，你还要不要？”一位推着轮椅的老头子，指着地上的玫瑰花，怯怯地问。
　　“不要了……”姑娘抬头，望了望推着轮椅的老人，满眼疑惑。
　　老人轻轻固定好轮椅，缓缓俯身，拾起地上的玫瑰花，细心地捋去枯黄的叶子，摘掉最外层卷曲的花瓣，然后轻轻放在轮椅的小棉被上。
　　轮椅上，坐着一位老太太，她皮肤白皙，神情呆滞，耷拉着头，面无表情，蜷缩的身子，用布带子固定在轮椅上。
　　“老婆子，过三八节啦，也送你几支玫瑰花……”老头子声音里带着笑，顺手捋了捋老太太被吹乱的头发。
　　这对老夫妻住在我家小区附近，年近八旬，妻子患有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，老俩口育有两儿子，常年在外务工。近年来，老婆子病情日益严重，不会走路，不会说话，生活完全不能自理，认不到身边任何人，智商还不如一岁的孩子。
　　老头子成了老婆子的贴身护工，吃喝拉撒，全权负责。每顿饭，堪称一项不小的“工程”，由于老婆子直不起腰，抬不起头，浑身像没长骨头一样。在喂饭之前，老头子总是轻脚轻手地把老伴“绑”在椅子上，头部和腰部分别用柔软的布带子一一固定好，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喂。有时，老婆婆不配合，死死不张嘴，老头子用勺子轻轻触碰老婆子的牙齿，用外力促使老婆婆张开，顿顿都像哄孩子一样。
　　老俩口来自农村，没有退休金，为方便治病，不得已才住进城里儿子的家。儿子一家忙于生计，都在外地打工。老头子一心想给后人减少经济负担，坚决不请人，一直以来，照顾老婆子的活计，全落在他身上。
　　久病成良医，常久伺候人亦成专家，老头子照顾老伴经验不少，小发明很多。方便低碳，省力省钱。他自制“尿不湿”——塑料膜配尿布，把废旧衣裤清洗晒干裁成小块，垫上塑料薄膜；他自制“围兜”挂在老伴脖子上，在围兜的最底层，用废旧洗衣液瓶制作成弯曲的槽口，随时接住老伴吃饭喝药漏下的汤汤水水；他自制洗澡神器，辅助自己给老伴洗澡，更防止老伴摔倒……
　　一日三餐，看似简单却也很磨人，只是老头子一旦做成习惯，倒也井井有条自得其乐。每天，老头子给老伴制作营养餐，买来新鲜的鱼，去刺，捣烂，熬煮，加入蔬菜，煮成糊状；把肥瘦兼半的肉剁细，拌上蘑菇末，熬成软软糯糯的粥…… 常人一顿饭十几分钟能搞定，可老伴的一顿饭，喂上两个小时也不稀奇。老伴吃饭偶尔不张嘴，偶尔张嘴又不吞。遇上冬天，老头子喂到中途还要再去热一热才能继续。
　　除了喂饭，喂药更是一件苦恼的事。老婆子不会吞胶囊，只好把胶囊外壳去掉，倒出药粉，拌上蜂蜜，哄着吆喝着吃下去。
　　老头子爱整洁，除了每天精心打理，让家干干净净之外，还坚持给老伴擦洗身子。每次外出，老头子都要给老伴精心梳洗一番，然后清清爽爽出门。
　　“她只是得坏了病，之前也是多么能干、多么要强、多么爱干净的一个人……”老头子逢人便讲，一遍又一遍，像喃喃自语，又像是说给旁人听。“现在老婆子什么都不晓得了，也认不到我是哪个？但是没关系，因为我晓得，她是我的爱人……”
　　有一种爱，你不认得我，我还是要对你好！
　　初春的阳光，清冷中带着温暖，轮椅上白色小棉被上捡来的玫瑰花，红得格外耀眼，她那么幽香，那么美丽……
　　（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、开州区作家协会副主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