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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时间腌在腊肉里
■ 袁野
  “胡萝卜,咪咪甜,看到看到要过年……”记忆里,童年时代小朋友们唱这首童谣时,就是临近年关,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备年货——灌香肠、腌腊肉、磨豆腐……准备过年了。每到这个时候,外祖母总会念叨一句话:“小孩盼过年,大人望种田。”
  小时候,每逢过春节最大的心愿,除了收压岁钱,就是和外祖母、表弟一起回到老家吃上一顿热腾腾、喜洋洋的杀猪饭。
  当杀猪饭的热闹欢腾散去,舅外公家院子里长桌上铺满了还带着余温的猪肉,猪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,这是农人辛苦一年到头的犒赏慰劳。吃杀猪饭这天,新鲜的猪肝、猪腰、猪血都会用来招待乡里乡亲帮忙的人,还有城里来的亲戚。主人家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颜,城里亲戚离开的时候,主人家会挑猪身上最好的一块肉送给他们,这是村里人给客人的尊贵待遇。
  余下的猪肉,曾外祖母会先抹上一层粮食酿制的白酒,再用麻辣、干燥的花椒加盐小火炒香,待盐稍微冷却后,给肉均匀抹上,然后将抹好盐的肉放入一口大瓦缸里面,最后用竹编的大盖子盖上。
  灌香肠也是别有乐趣的,帮衬外祖母和妈妈灌香肠是我和表弟童年最高兴的事情。那个年代没有现在先进的工具,灌香肠都是纯手工。
  将洗净的小肠放在一个盆子里,一个人负责往小肠里灌肉,一个人负责用绳打结,为了防止肠衣因肉挤压爆裂,还需要一个人用针时不时地在小肠上打眼排气,我和表弟就是干这项工作的。
  而我们最高兴的是可以趁着大人灌肉的空档,将码好佐料的肉片放在锅铲里,在火炉上烤,肉片被烤得滋滋地响,麻辣鲜香的味道无拘无束地在屋里飞舞。
  香肠灌好后要放在通风的地方自然风干,腊肉腌制十天半月后出缸吊干水份,也就到了腊味最后的制作环节——烟熏。从乡下运来松柏枝,将松柏枝点燃,将旺火拍小,只摇曳起白烟。将香肠和腊肉挂在火坑上,肉里的油汁滴进火堆里,时不时迸发出声响,并散出一种植物特有的香,待肉色变成油亮微黄,一块块醇香的腊肉应运而生了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家家户户虔心准备年货的光景在我童年的印记里,挥之不去。我爱那种柴火炊烟的虔诚,也爱七姑八姨的质朴,恬静地交给苍茫大地。
  前几年去泸沽湖旅游,在一家摩梭人家吃饭,看到院子里的木架上一层一层平铺着色泽暗红的猪肉。导游告诉我们,这些架子上的猪肉至少存放八年了。摩梭人用祖传的调料配上一些中草药加盐腌制整头猪肉,制作成腊肉。腊肉在药香的佐料和盐催化下,竟也滋生出暗红的贵气。只有尊贵的客人到来,主人才会选取年代久远的腊肉款待。吃过泸沽湖长桌宴,一定会对肥而不腻的腊肉念念不忘。
  腊肉是细水长流的食物,不经意间就镌刻进了沧桑人生。时间不可逆转,腊肉却可以打败时间。如今外祖母早已作古,慈母又变成了外祖母,年年岁岁,世世代代,千回流转,表弟也早已离开故乡,定居首都,成为中关村一家IT公司的CEO,每逢春节我们都会邮寄一箱腊肉和香肠给他。
  妈妈告诉我,腊肉耐储,烹饪简单。不论表弟工作多么繁忙,想家的日子只要吃上家乡的腊肉,思念都会变得很近。
  日月盈昃,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,备一冬的腊味,来年不知是否风调雨顺,未来永远是不定数,趁着丰收的2023年备足腊货,永远未雨绸缪,肉加盐,交给时间,就是伟大的食物哲学,这是祖辈留给我们的无比财富。
  (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重庆金融作家协会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