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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德成作品选登
谭德成近照
作者简介
  谭德成,开州籍业余词作家。著有歌词作品集、散文作品集,曾在央视、新华网、人民网等媒体展播过作品。其作品曾获重庆市“五个一工程”音乐作品奖、重庆市文学艺术奖、重庆市扶贫歌曲十大金曲奖、荣获中国当代歌曲创作精品工程优秀作品奖等。

  想念父亲
  暮春天气变化无常,像小孩儿的脸。前两天一夜入夏,气温飙升,暴风暴雨,电闪雷鸣,局部地方冰雹袭击。今天一夜又像入秋了,寒风、细雨、薄雾,还有满地落叶,仿佛有乡愁召唤着,思绪静静地飘回故乡……
  想念父亲,似乎他又来到了我的身边,似乎能感触到他的体温。其实,他离世快三十个年头了,每年春节,我都会风雨无阻地去乡下祭拜他,在他坟前敬上一杯酒,这么些年从未间断过。但是今年疫情却把我困在家里,心里总是挂记着,有些遗憾,有些无奈,有些愧疚。慢慢地,父亲的背影、面容、发须、声音,还有那支铜嘴烟杆儿和用了几十年的土陶酒杯,全都在脑海里涌现出来,亲切而又真切,特别是他戴着老花镜的肖像顿时历历在目。
  父亲四兄弟,他排行老大,没有上过学堂。因条件原因,当过兵,很快退役;当过铁厂工人,很快回家;当过裁缝,很快歇业;当过大队干部,很快卸任。种田种地却是一把好手,由于经历多见识广,心中多了一些道义。最得意的是能摆龙门阵,一到夏夜我家门前便热闹起来,家家户户用板凳搁门板乘凉。我睡在自家的门板上,父亲一边用篾扇为我赶蚊子,一边给大家摆龙门阵,滔滔不绝,越说越兴奋,常常是月落星稀的时候才收场。读书才能改变命运,父亲的骨子里认为读书比天大。
  我上中师读书的事情,父亲为我操了不少心。记得那是在深秋里,一地白霜。清晨,父亲急切地把我从梦中摇醒,说入学通知书来了,我高兴得蹦了起来,父亲也有些激动,笑得合不拢嘴。通知书迟迟未到的时候,父亲一天到晚闷闷不乐。后来才晓得,他曾经一个人悄悄进城,专门去找儿时一起放过牛的干部,帮忙打听入学通知书的事,穿一双草鞋来回走几十里,从天亮走到天黑。通知书收到后,父亲又添新愁,上学必须一次性给国家预交一个月的口粮,并自带衣被和生活用品。面对家徒四壁,父亲拼死扛着,“砸锅卖铁”保证我上学。后来我亲眼看着父亲顾不上自己吃喝,连天连夜往外跑,东家借西家凑。要走的时候,见棉絮还没有缝好被单,把丢了数年的手艺又操在手上,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。正式上学那天,雨特别大,我跟在挑着行李的父亲后面,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,想着他这些天来的焦虑和辛劳,汗水、泪水、雨水一起淌。等我坐上客车,父亲又把湿透的五斤粮票放在了我手上……
  后来,我进了县城工作,他一直陪在身边。如果出差,他会在门口看着我出门,并不断地叮嘱,絮絮叨叨地说着。一旦听说我要回家,无论多晚,一定会等着我进家门了才安心去睡觉。有一次,写材料状态不好,和几个同事酒喝多了,到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醒来时父亲说,以后千万别这样喝酒了,要爱惜身体。父亲总是心细如发,有时候觉得他像个女性般弥补我缺失的母爱。我累了他陪着我说话;我乐了他陪着我喝酒;我工作有烦恼时,他总是劝我朝前头想。
  父亲是深明大义的。我有从县里调市里的机会,因父亲古稀之年,多种疾病缠身,我有些担心无法开口。没想到的是,他主动要求我赶快给组织回信,服从组织的安排。他表明想回老家去,说想家想乡亲们了。
  这样,我很快到达新岗位。父亲也回到了乡下,不久病情加重,神志也有些不清了。我连夜回家,坐在床上抱着他,像我小时候他抱我那样,搂着他有些瘦削的身体,父亲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,我顿时醒悟,原来就是这亮光温暖了我和他一起的每一个日子!当我起身离开的时候,父亲又突然伸出那双温暖又枯瘦的手,拉着我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,你莫担心!真走了,不要因后事受影响哟!”那一刻我感受到厚重如山的父爱和如蚁噬骨的不舍。那句话,如今还时时回响耳边,那双手的余温,现在还在。
  现在想起父亲心就疼,他既当爹又当娘把我养大成人。其实,他是我的养父,第一次把我搂在怀里的时候,是个寒冷飞雪的冬天,那年我才五岁。

  枫香里
  十月,走进大山深处的三峡枫香里,寻找秋的踪影。
  清晨,我们车行至万州土家的恒河入口处,风过树梢,骄阳正好。一条龙凤溪谷缓缓流淌,两岸青翠的大山耸立,一群城里来的孩子活跃在溪流边,他们有的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画画,有的用片片树叶在水边放舟,有的用双手拍打蹦蹦跳跳的浪花,或动或静的身影装点着山谷,欢笑声飞出了山外。路旁还有一群人,站在怒放的山花丛中打卡留影,花枝招展,似蝶飞凤舞。正如牌坊上留下的那副对联所描写的情景,“溪水碧透可亲人,山色葱茏曾歇凤”。藏在这里的黑潭子、复元两座古韵古意的石头桥,桥孔像月亮,孤守深山无数年,现在却热闹起来,来寻找历史踪迹的、观赏拍照的,络绎不绝,打破了多年的沉寂。尤其抢眼的是那个“巴楚分界石”,矗立在分割地,自然而又有些威严。路人无不感叹,过去远在深山无人识,现在却逆袭成了惊艳风景!
  我们乘车继续沿着弯弯山路盘旋前行。奇石峻岭,洞穴流水像画廊一样从窗前掠过,有凤来仪的丰收图景、心归云霞的乡村新貌跃然在高山台地上。层层叠叠的梯田飘逸着稻谷收割后的清香,成百上千的稻草人摆开了八阵图,大大小小的院落高高地挂着金色的玉米棒子,火红的辣椒和高粱铺满了家家户户的晒坝,枫香里的道道秋收风景目不暇接。当我们走进炊烟深处,一面浓郁的土家风情墙映入眼帘,展现出这里的过去和未来。“寂寞空山无人顾,一生甘抱云霞老”的石桶寨和七星寨传说古远,五彩果林、药养花谷、苗木园圃的乡村旅游业态蓄势可待……
  正午时分,来到了鄂渝交界的“巴蜀关”。我们站在海拔一千五百米处的“飞来石”上,有点儿恐高的感觉,但远处的林海风光让其瞬间消退。这块石头,底部和山顶基石豁然分开,因形似天外飞来而得名,仿佛一位谪仙端坐于山顶,庇护着灵秀的鹿鸣山。坐在旁边的“和乐亭”,静静远眺,除了风有些刺激外,其它都是一派祥和宁静,这里适合沉思、凝望。天蓝云白,山清水秀,远处的风车悠悠地转动,近处的华山古松随风摇动,传来悦耳的涛声。鹿鸣岭上,大家突然想起《诗经·小雅·鹿鸣》,友人现场吟诵:“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。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吹笙鼓簧,承筐是将。人之好我,示我周行……”此地居然如此诗意与雅致。听介绍,“鹿鸣之喜”呼之欲出,鹿鸣馆、鹿鸣山溪、土家鹿寨,即将应运而生。顿时感觉到了,飞来石旁得见方!
  傍晚,燃烧的烟霞天地透红,层林尽染,行走在三峡最美的山岭,穿行在风情万千的枫香林。走过“云水桥”,小憩在“醉心亭”,看山色半岭,真是一步一景。不知是天意或是刻意,隔世经年的枫树都是几人合围的腰粗,独木成林,刺破天穹,而枝体写满了爱意,或牵手,或拥抱,或合欢,秋风过处,半黄半绿的叶片在沙沙的声音里曼妙地飘落,似乎要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,让人神往,让人艳羡。几度秋霜泪染枫叶相思红,一刻春宵爱透鸿雁情义重。徜徉在初秋的枫林里,默默地数着、念着,生怕惊扰了它们,君心树、一心树、灵犀树、两意树、朝朝树、暮暮树、千结树、连理树、偕老树……树树都有浪漫的诗意,有生命的灵动,有美好的故事……
  夜幕降临,人间的巴楚门户,在这里像天堂般呈现。禅音、风声的混响共鸣拂遍山谷,星光、灯光的妩媚辉映撩动情思。我们围坐在民宿里,一杯绿茶,一缕清欢,不言不语,胜似千言万语。枫香半岭、缠绵烟云、故土水滨、土家风影,在脑海里不断切换闪现,天镜折射的月光浅浅地流淌。一位诗友即席赋诗感慨——
  等风,等雨,等时间期许待朝,待夕,待秋意浓起铺漫山枫香捧一心欢喜我来了看风,看景,还看你就在枫香里
  是的,最美的秋在心里,也在枫香里。

  老屋
  年前,回了一趟老家,发现我的老屋没了。
  屋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蓬杂草在寒风中抖动,间隙里几十窝豌豆苗喝着露水在生长。旁边的竹林,弯腰驼背地站着,相互支撑着,地上的竹叶经年厚积,一眼枯黄。小河沟边没有了洗衣服和淘菜人的身影,水塘也已经被鹅和鸭踩成了浆糊。早年光秃秃的坡坡坎坎,现在是疯长且茂盛的草丛,田还是那些田,残存着已是腐质的谷蔸。屋后曾经热闹的大院子,面目全非,风雨侵蚀,摇摇欲坠。放眼远望,附近升着炊烟的只有几户人家,稀稀落落。
  来到当年的公屋院坝,见到了一个远房堂嫂。她一阵“哈哈哈”的笑声,又感觉到了院子里还有生气。一群花花绿绿的公鸡母鸡“咯咯咯”地唱着歌,撒欢似的跟着转,她把手里端着的米糠和青菜叶子拌匀后朝天一撒,笑得合不拢嘴。我站在她的院子里,看见屋檐下的一条大黄狗和一只小灰猫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,猪圈棚里传出猪崽们吃饱喝足后欢快的叫声,灰蒙蒙的天空中鸟儿成双结对地飞来飞去。它们惬意地享受着老屋的安宁,也用它们的灵性给老屋带来生气和温暖。
  堂嫂一边用衣尖角擦手,一边和我拉着家常,声音脆生生的,笑起来皱纹不浅,看样子活得还是很开心,但也能看出守着她的老屋撑着家不容易。她说,老公带着两个儿子跑广东几十年了,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,现在孙子长大了,也出门去了,只剩下她孤零零地守着老屋。从话语间知道,年轻时,她也想出去,无奈公婆没有人照顾,后来要带孙子,再后来自己又老了……
  接着,堂嫂带着我一处一处地转。碰巧遇上了儿时的伙伴儿老翁,现如今还孑然一身,不过已经是秃顶的老头儿了。他衣着很干净,还是像当年那样轻言细语,见面时,总是抿着嘴笑,有些腼腆。后来才知道,他这辈子生活曲曲折折,有很多的故事。我还记得,他小时候家境不错,虽然兄妹好几个,但是父亲勤劳又精明,一家大小吃得饱穿得暖。由此,他上了小学、初中,到了高中才停学,在那个年代已经很不容易了,是四邻八乡有名的才子。他经常穿着一件干净的中山服,上衣口袋总是别着一支钢笔,无论走到哪里,都是斯斯文文的。也因为读了些书,心气儿高,兄弟姐妹都结婚成家了,唯有他,迟迟没有考虑婚事。后来考学机会到了,又因身体有病而遗憾地未能如愿。
  我握着老翁手的那一刻,童年的画面一帧帧地在脑海里切换。春天里,一起用石块和瓦片砌灶烧嫩胡豆吃;夏天里,躲着大人一起到鱼塘洗澡;秋天里,一起悄悄爬上核桃树去摘核桃;冬天里,一起去扯丝茅草点燃烤火……尽管我们当时挨了爸爸妈妈的不少打骂,现在想起来童年虽苦也还是有快乐。
  问起老翁现在的生活情况,他还是腼腆抿嘴一笑,指着他的老屋说,现在好啊,兄弟他们都到城里去了,接送上学的孙辈儿,空着的房子节假日回来住几天,平常帮他们看着,荒弃的田地随便种一块儿,就能够安生度日了。不远处的高速公路通车了,出门回家都很方便,家门口也有公路了!
  是呀,远处连接老屋的公路像一条银色的飘带飞进来了,若隐若现的小汽车盘旋在起起伏伏的山野,清脆的喇叭声在山间回荡。这些变化在当年想都不敢想。
  我的老屋没了,但老屋的记忆永远还在。老屋边枯萎的草丛蓄满了再生的力量,会续写关于春天的记忆!

  
  初秋的早晨,暮夏的余热还没有完全褪尽,但秋的色彩已经粉墨登场。我在女儿曾经上过的大学校园里散步,不经意间走近了一个年代感特别强的小屋旁,一棵古老的大树守护着。树身斑驳雄壮,没有婆娑的姿态,却有弯曲盘旋的虬枝。就在这棵树下,一间小屋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风物。晨曦中的一束光,洒在有些风化的黄土墙上,橙色的斑驳影子,重叠在片片的落叶间,留下了温暖的光阴。唯有那扇窗,像是有心思似的,紧闭着,深红色的油漆木框,镶嵌着六块玻璃,爬满枯藤。我想这扇窗户里,一定有一些陈年的故事吧,是温情的还是冷酷的?是沧桑的还是平淡的?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记忆中的那些窗……
  那是恢复高考的前夕,我非常有幸地成为一名师范学校的学生。新招的学生入学了,宿舍却还在修建中,学校只好把我们这批新生中的男同学集中安排住在健身房,庆幸的是,我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子。窗框是钢条焊接的,没有装窗门也没有窗帘,一到冬天用塑料纸遮挡风寒,但同学中仍然有嫉妒和羡慕,因为靠窗夏有风,夜有光。于是,窗户成了我和同学交往的纽带,我的床铺成了同学们的雅座,窗外的风景更是同学们夜晚喋喋不休的热点话题。那时青春年少,心怀激情,曾无数次地在窗前遥望星空,畅想未来,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!后来,住进了小寝室,还在怀念日夜都敞着的那一扇窗,陶醉来自田园的交响,回味来自土地的芳香。春天里百鸟歌唱,夏天里风云赛跑,秋天里月色风高,冬天里雪花飘飘……那一幅幅流淌的风景画卷时时在窗前掠过,永远珍藏在记忆里。
  又想起小时候,记得父亲和母亲曾经为修建窗子的大小吵过架。母亲固执,坚持做小一些,用砖块砌框,让猫儿能进出就行了,既透光又防风防盗,还能节省材料。父亲是个见了些世面的人,却不以为然,由着性子把窗子放大了,还用砖块砌成了格子,看上去又美观又亮堂,但是遇到刮风飘雨就遭罪了,母亲便喋喋不休地埋怨。父亲手巧,脑子也灵活,动手用竹子密密地编织成窗户大小的篾笆折,装在废弃的尿素袋里,用来遮风挡雨,效果不错。那时的月夜,我和父亲经常在窗前仰望星空,看月缺月圆。有时在窗下的蛙鸣声中,欣赏萤火虫在夜幕里忽明忽暗地闪亮。我还没完没了地问父亲,窗外最远的山那边就是天边吗?天边是不是搁在最远的那座山上?父亲总是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说,长大了出去看看吧!后来他真的默默地把我送出了山,让我自己去看窗外那个最远最远的天边!
  我曾经当过小学教师,是一个破庙改成的山村小学。寝室约七八个平米宽,地面很潮,光线很暗。唯一喜欢的是那扇木窗,那工艺、那材质让人赞叹。窗框像茶盘,方方正正,线条笔直;窗杆溜圆,竖式排列,拦腰木条;窗门板式,凸现花纹,装有门栓。窗外是一堵高坡,挡住了视线,让人感觉压抑。坡面上杂草丛生,檐沟阴森,总是担心蛇虫爬进来,每次进屋都小心翼翼。到了夜间,窸窸窣窣的声音更是让人害怕,赶紧把窗户一闭,便是万籁俱寂。时间一长,也定下心来安居乐业,工作之余拿起手中的笔写一些豆腐块小文章发出去,居然收到了刊发的回执,顿觉心窗打开,没有那么压抑了……
  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断闪现着,步子也越来越沉了,抬头望见校园里幢幢教学楼里的每一扇窗,透射出现代化的光影和美感,窗里正青春的学生们已经跟我那个时代完全不一样了,他们拥有的一切,我们发自内心地羡慕和祝福。
  窗里窗外都有故事,窗里的故事是我们自己的,窗外的故事是别人的……

  铁桥,故乡
  回到我的家乡开州区铁桥镇,熟悉而亲切的往事一桩一桩地切换在眼前。站在风雨剥蚀的铁桥上,思绪像潮水一样地涌来……
  铁桥,是铁锁桥的简称。清末民初为江里铁锁桥甲,1930年置铁锁桥乡,1932年设铁桥镇。至今迷惑不解的是,这座保存下来的三孔石拱桥被称为铁桥,用来作为地名。坊间曾有传说,说是这座桥掏基时发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,而取其锁江的寓意,被当时的修桥掌门人一锤定音,由此“铁桥”这个名称便沿用至今。
  铁桥就随着滚动的厚重年轮,分分合合变乡为镇,左邻右舍的灵通乡和金沙乡也连为一体,不断地壮大为有六万人口的边陲重镇。当年仅有一条简易的渝巫碎石路穿境而过,现在“白改黑”的乡村道路网络密布,四通八达的达万高速公路从门前呼啸而过。记得20世纪80年代去一次重庆,乘车坐船两三天,才能风尘仆仆地到达,眼下适逢高速动车时代,早上从铁桥出发,几个小时后就可以到达重庆吃午饭。
  不宽的街道依着公路而成,两边都是水泥筑成的楼房,整整齐齐地排列着。来来往往的人流,多是刚刚放下锄头和背篼的老人以及入住镇上经商和上学的,还有在乡村产业上打拼立业的,车辆也像城里一样的拥挤,乡镇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定义,渐入城市化的生活状态,那种满足,那种快乐,传递着奇迹……
  此时的我,却一个劲地搜寻珍藏在记忆中铁桥老街的旧时样子。
  从桥上下来,过一个巷子,便进入了老街。老街像一艘泊港的木船,街前街后都是河。街后的河,就是一条小溪流,大家都叫它玉河,习气温婉,日夜在家家户户的后院窗台下唱着一支古老岁月的歌。街前的叫澎溪河,从川东北的长岭、八庙进入,流经铁桥,又远去融汇到长江。但它四季各有特点,夏天里脾气暴躁,一遇山洪卷来,整个场镇沸沸扬扬,寝食难安,庆幸的是,每一次都有惊无险,所以,也有人自信地调侃,感谢古人选了一块水涨船高的宝地。
  说是宝地,并不是空穴来风。
  而今尚存的这条老街虽然没有心中的原貌了,但是最大的幸运是保存了下来。小时候,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,提前十天半月挣劳动表现,逢上赶场天,就和大人们一起来到街上看热闹。那时的这里,宽不过三米,长不过一公里,一根独肠子似的街道,有上万的人头攒动,从下场口到上场口摩肩接踵要挤大半天。现在走在街上,可以听清自己的脚步声,凹凸的石板新一块旧一块的,跟往年衣服上的补丁一样。木板墙壁多数换成了灰砖墙壁,留下的老建筑,偶见几栋,石柱上还有隐隐约约的雅士楹联,但风火墙平掉了,翘檐也变成了平常的屋檐。转到一个拐弯处,想起了一个银发胡须飘扬的民间老艺人,每到逢场天站在门前展示传家技艺,不停地演奏自己制作出来买卖的民间乐器,当他的竹笛吹响,大家都驻足聆听那天籁之音,满街都是叫绝佩服的赞声,倘若他健在也该是百年寿星了。还记得那时去下街古装戏楼看川剧的情景,结束时与同行的人走散了,急得我满头大汗,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有些恐慌。就这样在时空中穿越着,似乎回到了从前,这里的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一窗一门,都讲述着过去的故事,散发着岁月的芳香。
  细数铁桥辖域,仅地名读起来,就使你想到民间早先的大智慧。譬如,封闭山重,却为灵通;杂草丛生,却为茶园;高山峻岭,却为平安;连片土丘,却为花山;土垒寨堡,却为天安;溪沟交汇,却为花桥;常年旱地,却为万塘;淤泥沙滩,却为金沙;饥肠辘辘,却为金盆;黑灯瞎火,却为复明……类似还有很多,无不洋溢着远古先贤们诗意般的情怀,把祝福和祈祷的朴素期望寄予未来!
  两年前的初春,我也回到过这里。漫步乡间,每一方地名都有新赋的现实版,生动的画面在眼前立体式地呈现,稻海麦浪,茶园花山,果香四季,潺流溪河,荷塘月色,杨柳青青,小桥流水。触景生情,留下了自己对家乡越来越好的一番感慨,以此礼赞山水的家园。
  小山水呀大山水/穿过铁桥一河水/枕着花
  山入澎溪/岸边梯田画样美
  春来梨花满坡香/枝头百鸟灵通回/荷塘月
  夜蛙声鸣/桔子羞红心儿醉
  鸡鸭翩跹喜金纱/鱼儿得水约龙会/乡亲那
  个得意事/赶着牛羊跑如飞
  …… ……
  又是这个时节,我再次登上了万家山寨,十里春风吹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,像洁白无瑕的雪花覆盖在枝头,摇曳在起伏的前川,仿佛踏上了梦幻般的雪域高原。当来到几十年前参与栽种的第一块梨林,心潮澎湃。虽然没有触摸到老去的树影,但是见到了它的第三代后裔,含着亲切的微笑,在春天里频频点头,并不断地发出邀请来赏花摘果,分享谷黄脆生香甜的味道。还有一个梦想,把“翠冠”的金牌高高地挂在北京的金山上……
  期待着,想念着,不管走多远也不管走多久,故乡还是在心间。